[科幻]空間三部曲78

Bubkes → 發表 2024-05-17T07:20:36
空間三部曲78
這番話兆頭不好,會議沉寂了一會。然後,“絆腳石”和“局外人”,總之是那些不屬於“進步派”旗下的人,都漸漸逐個加入討論。其中大部分人認為,要說除了建新牆就沒有別的辦法,這太難以置信了。“進步派”讓他們說了將近十分鐘。似乎費文思通勳爵再一次實際上成了“局外人”的領袖。他想知道財務總管和古跡保護委員會除了修新牆和眼看著布萊克頓森林變成公用地之外,是否別無辦法。
有些“局外人”甚至覺得他對財務總管太無禮了。最後,財務總管低著嗓門說,從純理論的角度上,關於其他保護措施,他有一些純理論的辦法,比如修一道帶刺鐵絲網圍牆——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反對的怒吼淹沒了,怒吼中聽見老卡農•朱厄爾說他寧可把森林裡的每棵樹都砍倒,也不願看見用帶刺鐵絲網圍住森林。最終,這個問題被擱置到下次會議再議。
下一項議題絕大部分的研究員都搞不明白。這項議題先是扼要地複述了一下艾奇斯托大學的理事會和布萊克頓學院之間冗長的往來磋商(由柯裡複述),內容是關於國研院併入大學的事項。“榮辱與共”這個詞在其後的爭辯中一再出現。華生說:“我們這個學院似乎已經發誓要全力支持設立個新研究院。
”費文思通說:“我們看來已經把自己聯手帶腳地捆起來,任由艾奇斯托大學來指揮了。”“局外人”中永遠沒人能搞清這些爭論實際意味著什麼。他們記得在上一次會議中大力反對國研院及其所作所為,然後吃了敗仗。但是若有人要想發現吃了敗仗究竟意味著什麼,哪怕柯裡回答得很明確,大學體制深不可測的迷宮和大學與學院之間一團亂麻的關係也只會讓人更加迷惑不已。討論的結果給局外人留下的印象是:布萊克頓學院的榮譽不應受到在艾奇斯托大學設立國研院的影響。
在討論這個議題時,不止一個研究員已經開始想著午餐,心不在焉。可是當十二點五十五分柯裡站起來討論第三個議題時,大家猛地打起了精神。這個議題叫作“關於初級研究員薪金過低問題的調整”。我不想說當時大部分布萊克頓大學的初級研究員能拿多少薪水,但我相信這筆薪水幾乎不足以支付在學校居住的花銷,這筆花銷還是規定要出的。斯塔多克不久前還是初級研究員,所以對他們深為同情,他看得懂他們的表情。
這個調整方案如果能通過,對於初級研究員來說就意味著買得起衣服,可以休假,午餐可以吃肉,或許能買得起五成他們所需要的書,而不是只能買得起兩成。他們都緊盯著站起來回答柯裡提議的財務總管。主管說,他希望沒有人認為他贊同這個薪金過低的反常規定。這個規定在1910年把最初級的研究員排除在章程十七第18段的新條款之外。他認為在座的每個人都希望看到這個規定得到改正。
但作為財務總管,他有職責指出這是今天上午開會以來,第二項有關大筆開支的建議了。和上一個提議他所說的一樣,對此他只能說,這些問題不能脫離整個學院當前的財政狀況來空談,財政問題他希望下午會議時提交學校討論。後來其他人又說了一大堆話,但是依然駁不倒財務總管。此事延期再議,一點三刻研究員們湧出“獨廳”吃午餐,他們饑腸轆轆,頭疼不已,煙癮大動,每個初級研究員都認准了為森林修新圍牆和自己漲薪水這兩件事是不可兼得的。有人說:“那該死的森林礙了我們一早上的事。”另一個回答:“這事還沒完呢。”
帶著這樣的想法,全校人等在午飯後回到“獨廳”,考慮學院的財政問題。財務總管布斯比理所當然是主要發言人。晴天午後的“獨廳”裡很熱,財務總管的語調四平八穩,鬍鬚上整齊潔白的牙齒閃著光(他的牙齒出奇地好),更讓人昏昏欲睡。學院裡的研究員從來就覺得有關錢的問題很難理解:如果不是這樣,他們就不會變成學院研究員這類人了。他們得知:情況很糟,其實是糟透了。有些最年輕、最沒有經驗的研究員甚至想的不再是該蓋新牆還是要漲工資,而是懷疑學院還能不能辦下去。
正如財務總管異常真誠地說,這確實是極其艱難的時世。資深的研究員經常聽到幾十個前任的財務總管說過同樣的話,所以波瀾不驚。我從來沒有暗示過布萊克頓學院的財務總管在歪曲事實。一個永遠致力於學術進步的大型機構,若要說得一清二楚,則其事務很難說是令人滿意的。財務總管的陳述完美無缺,每個句子的曉暢明確都堪稱典範:如果聽眾感覺其演說的要旨難以捉摸,那應是他們自己的問題。他提議的一些節省開支和再投資的小建議全票通過,學院在一片苦修的情緒中休會喝下午茶。斯塔多克給珍打電話說不回來吃晚飯了。
直到六點鐘,之前各事項引起的想法和感受才一起聚焦到出售布萊克頓森林的問題上來。這個提議並不叫“出售布萊克頓森林”,財務總管稱之為“出售平面圖上粉紅色的區域,經院長允許,我將把平面圖傳下去供閱覽”。他直言不諱地指出,這意味著要丟掉一部分森林。實際上,國研院計畫興建的場地還給學院在森林南側較遠的半邊留了約六英尺寬的窄窄一條森林邊緣,但這也騙不了人,研究員們可以自己看平面圖,平面圖是小比例尺的,也許不算非常精確——只能給人一個大概的觀感。
回答問題時,財務總管承認,不幸的是,或者說幸運的是,那口古井也在國研院征地的範圍之內。學院的成員保證仍然有資格進入森林,古井和井邊道路將由國研院妥善保護,即使全世界的考古學家都來考察也沒問題。財務總管自己沒有提建議,只不過是提出了國研院願意付的那個天文數字。在那之後,會議氣氛就活躍了。賣掉森林的種種好處如瓜熟蒂落般自然地提了出來:修圍牆的問題解決了,保護古代遺跡的問題解決了,財政困難的問題解決了,初級研究員漲薪水的問題看來也解決了。再聽下去,國研院認為艾奇斯托只有這一塊合適的地點;萬一不把森林賣出去,整個方案就會流產,國研院肯定會搬去劍橋。財務總管在追問之下甚至不得不透露:他得知一個劍橋的學院迫不及待地要賣地給國研院。
在座的少數幾位幾乎把布萊克頓森林視為身家性命的鐵杆“老頑固”一時亂了方寸。他們一開口,就在一片談笑風生中唱起了反調。他們中了計,似乎急於給森林圍上帶刺鐵絲網。最後老朱厄爾站了起來,他雙目失明,顫顫巍巍,幾乎老淚縱橫,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人們都轉過頭去看著他,有些人心懷仰慕,人們看見他輪廓鮮明、略顯孩子氣的面孔,長廳裡此時更暮氣沉沉,他的白髮在黑暗中愈加耀眼。但只有那些坐在他身邊的人才能聽見他說的話。此時費文思通勳爵一躍而起,抱臂而立,雙目直盯著老人家,聲音洪亮清楚地說:“如果卡農•朱厄爾不想讓我們聽見他的意見,那他最好還是免開尊口。”
在第一次大戰前敬老成風的時代,朱厄爾就已經進入暮年。他對今日的世界從來就頗不適應。他當時站著,猛伸著頭,人們以為他要應戰了。可是他突然無助地攤開雙手,縮了回去,不勝疲憊地坐下來。
此提案獲得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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