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的女子有着一雙極亮極清澈的眼睛,從眼瞳中似乎能看到一個充滿生機,充滿熱忱,充滿濃烈的世界!
她雙眉如劍,鼻若懸峰,脣嫩得如欲滴出水來,微張的嘴角處,隱隱可見一點舌尖。
這女子未着粉黛,頭髮隨意挽着,用一根簪子別住。衣服式樣也很奇特,下半身似褲似裙,褲腿如同裙襬展開,上半身則是緊身上衣,衣袖將將過肘。和當下常見的女修服飾相比,這一身衣服相當的離經叛道。
她來到講臺上,款款坐了,身體微微後傾,以手支住下頜。就那麼一坐,自然而然地就有萬種風情,但風情中又似有萬古冰霜的凜冽。
她斜睨着衆學生,說:“從今天開始,我來給你們上道基論,並且指導你們的修行。我姓紀,紀流離,流離失所的流離,不是寶石的琉璃。”
當下就有個女孩大着膽子起身,問:“可是課件上明明寫着授業講師是徐恨水,怎地突然換人了?”
紀流離淡道:“不用想他了,他已經被我扔到山門外,一時半會回不來,你們就死了這條心吧,乖乖給我上課!”
衆學生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臺上這女子給人的感覺非常古怪,笑時如春花開遍山野,可是板起臉就如鉛雲低垂、天劫將至。學生中個別靈性感知高的,面對她則如同面對洪荒古獸,本能地不斷戰慄,連話都說不出來。
衛淵學過詩,學過賦,也學過歌,裡面有無數形容美麗女子的詞句,但都覺得用不到紀流離身上。可要說她不美,衛淵進入太初宮後所見女修卻沒有一個能在她面前能稱得上美麗。
眼見無人出聲,紀流離十分滿意,道:“既然沒有問題,那我們就開始上課。你們可以叫我老師、先生,也可以叫我流離大師姐,兩丈五大師姐,怎麼叫都行。現在稱呼的事放一邊,我們先說道基是什麼。”
兩丈五大師姐,這是什麼鬼東西?衛淵和其他學生還未來得及疑惑,一聽要講道基,就都趕緊坐直,豎起耳朵,生怕漏聽了什麼。
道基如何定義,修仙界早有公論,幾十萬年下來早就錘鍊得爐火純青,一字不能增一字不能減。衛淵剛把道基定義在心底過了一遍,就聽紀流離道:“簡單點說,道基就是養個仙胚,然後把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往上面堆,堆到不能堆了就錘實了融成一體,這就是道基。這是仙途上第一塊踏腳石,也是最重要的一塊,今後所有成就都要建築在這塊基石上,所以稱爲道基。”
“那堆亂七八糟的是什麼,你們應該都背過了。誰來回答一下?”
一個少男鼓足勇氣起身,朗聲道:“根骨、氣運、天時、地氣、時勢、積累、藥器。”
“很好,知道這堆亂七八糟的是什麼只是第一步,如何搭配是第二步。兩個什麼條件都一樣的人,搭配方法不同、先後順序不同,鑄出的道基會天差地別。所以這第一步實是修仙途中最重要的一步,仙宗和凡宗,名師和庸手,帶給你們的完全是不一樣的道基。這就是爲什麼我要來教你們這門課的原因。哼,自己道基弄出個花花草草也就罷了,還想帶偏別人?”
又一個女孩大着膽子站起來,道:“先生,這話不太公允吧?我怎麼聽說徐師也是很能打的?”
紀流離長長的手指輕輕一挑,那女孩就凌空飛了起來,然後空中幻化出一條藤鞭,刷的一鞭抽在了小女孩的屁股上!
一鞭過後束縛解除,那女孩又落回了座位上。但她屁股一沾椅面,立刻就彈了起來,不敢真的坐實。女孩身上衣服完好無損,連個褶皺都沒有,看來剛剛那一鞭疼是疼了點,卻沒有絲毫傷害。
紀流離道:“能不能打,要看跟誰比。你都看見他在我手裡就跟只小貓似的,還要這麼問。所以這一鞭是懲戒你有眼無珠!”
衛淵思索着,大着膽子起身,問:“道基千萬種,難道都是以能不能打評判高下嗎?”
“不然呢?”紀流離反問,然後道:“既然道基有千萬種,那自然要分高下。分高下的標準沒有別的,就是能不能打,要麼道基時就能打,不行的話法相時能打也行,再不濟御景時能打也可以,總不能修到歸一了還不能打吧?那要你何用?站在仙山上當擺件嗎?那些看起來仙風道骨,動起手來軟綿綿的修士,就是修成歸一,也不過是浪費天地靈氣的廢物罷了!”
衆生又是目瞪口呆。這番話簡直是驚世駭俗,而且對歸一境大能真仙毫無敬意。那可是真仙!
紀流離又道:“話說回來,如果不能打,你們以爲還能修成歸一?不能打的話,你們一個個修煉未半,都得中道崩殂了!你們只需記住一點,方今天下乃是大爭之世,活着要爭,修道要爭,破關要爭,什麼都得爭!”
說罷,紀流離對衛淵道:“你是衛淵吧,我記得你。別人都是得了祖師恩賜的,而你是得了祖師腳下石頭恩賜的。”
啓思堂裡頓時一陣鬨笑,衛淵小臉也有些燥熱。
少男少女們笑得正歡,哪知紀流離指尖一彈,大半少男少女都浮上半空,然後每人吃了一鞭。噼啪剩中,整個啓思堂裡沒挨鞭子的就只剩下五個人。
“不管是什麼樣的祖師恩賜,都是恩賜。得過祖師恩賜的笑笑也就罷了,你們這些連恩賜都沒有的也好意思笑?這一鞭是讓爾等有點自知之明。”
一輪鞭子下來,大部分學生都痛得齜牙咧嘴。不過這些孩子至少都不嬌氣,也知道沒有真的受傷,疼痛其實是幻覺,忍一下就過去了,所以全班居然沒有一個哭的。
讓衛淵有些奇怪的是,同窗們大多數都是高門望族出身,統考時沒少見過驕橫的,怎麼到了啓思堂上都變得這麼乖巧懂禮了?
他這個問題還沒想明白,紀流離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們這一屆共有一百五十多人,坐在這裡的只有三十七個。那剩下一百多人呢?告訴你們,他們都跟着各自師長在學習,不參加集中授業。這些人就是知古派,而你們呢,不管願意不願意,現在都算是鼎新派的人。三年之後的宗門小考,你們就要和他們同場較量,看看究竟是哪一方學得更好。那邊一共二十一個得了祖師恩賜的。所以從今天起,我的任務是給你們最能打的道基,你們的任務是三年後給我把那二十一個人都幹掉!”
學生們個個都是爭強好勝的,頓時熱血沸騰,許多人連屁股上的痛都忘記了。當下就有個男孩忍痛站起,大聲道:“難道沒有祖師恩賜就一定不行嗎?”
紀流離讚許地道:“好問題!其實有了祖師恩賜不過相當於在漫漫仙途上提前跑了一小段。如果只看三年的話追起來有些困難,但若是放眼長遠,有沒有恩賜其實是差不多的。哪怕就是三年之內,也有許多普通弟子最終超越了得到恩賜的人,這樣的例證有很多。”
仙途漫漫,三年不過是彈指間事,啓思堂內所有未得恩賜的學生都是精神一振,再度充滿鬥志。
“不過別以爲過了宗門小考就完事了。宮裡有一座萬相殿,裡面記錄着過往出現過的所有道基。等你們鑄成道基,也會在萬相殿裡留一份紀錄。到時候自己道基排在什麼位置,就是一目瞭然!這意味着什麼,就不用我說了吧?”
大師姐的話頓時讓一衆學生有的雄心勃勃,有的暗自心驚。這等於是給過去幾千年所有太初宮弟子拉了一張大榜,每個人都在榜上有名。這要是排在後面,怎有臉見人?
紀流離又道:“萬相殿也只是開端,十年後宗門大考,所有道基弟子都得參加,鑄體大成也要參加。那是你們的第一次大考,會有正式排名。等過大考,接下來就是功勳榜,所有太初宮修士都會按照所立功勳進行排名。除總榜外,道基境還有一個單獨的小榜。”
衆學生都面面相覷,感覺前路漫漫,全是考覈排名。當下就有人面露難色。
他們的反應自然在紀流離意料之中,她冷笑道:“太初宮雖大,但資源就那麼多,怎麼都不夠分。那麼誰分的多,誰分的少,這些榜單就是依據!我知道你們當中有人家世顯赫,覺得宮裡拿不到資源,家裡也能貼補。可是你們家族爲什麼給你們資源呢?”
“你們最小的六歲,最大的也不過八九歲。萬一幾年後,你們又多了些弟弟妹妹,裡面有天資比你們還好的呢?家族還會給你們那麼多資糧嗎?”
幾個門閥孩子小臉就有些發白。
“所以!珍惜你們在我手底下的每一堂課!只要你們對自己夠狠,我就能讓你們變得更強!管他這麼榜那個榜,都要逆伐而上!”
一衆學生再次熱血沸騰。
接下來紀流離就開始細細講解鑄體的種種基本知識,她的語速極快,說話又相當簡潔,衛淵只覺得現在的腦子都有些跟不上,拼命地記,不知不覺就到了下課時間。
三記磬音後,本課結束,紀流離道:“衛淵,你先不要走,隨我到理事堂去一趟。”
DMCA Compliance - 內容侵犯 - Abuse 投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