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藏66

Bubkes → 發表 2024-10-08T09:10:16
方和同領着衛淵來到村中的一座小祠堂。這裡已經改造過,中央擺着一張方桌,桌上是一張地圖。

衛淵向地圖掃了一眼,就看出地圖是手繪,正是曲陽縣周邊地形。地圖繪製得十分精細,連小河土丘都標得一清二楚,筆法上佳,每一勾一劃都很有可看之處。

方和同招呼衛淵落座,通換姓名。

方和同出自本郡一個名爲白楓書院的小門派,今年三十八歲,耗費二十多年苦功方纔鑄成道基。白楓書院只有院主勉強修成法相,餘下七八個道基都無望更進一步,典型的小門小戶。若不是邊寧郡地處邊疆,時時刻刻有異族侵擾,人丁稀少,沒有誰願意來,也不會輪到白楓書院當這四等宗門。

看到方和同,衛淵才真切感覺到太初宮底蘊。太初宮人階道基幾近絕跡,地階都有人喊是垃圾,唯有天階能得宗門高看一眼,而想要宗門重視,至少得是晏銘那樣的罕見天階起步。

白楓書院只有院主是地階道基,其餘全是人階,眼見後輩不肖,等院主歸天,就要從四等宗門裡被踢出去。

衛淵自己苦修十年未成道基,在太初宮裡穩穩墊底。這方和同花費了二十多年築成人階道基,在白楓書院裡居然屬於中上。然而若論戰力,衛淵當年筋肉大成就曾戰勝過地階的徐杜,融血煉成後能穩勝手執法器的人階道基。而此時的衛淵,除非徐杜能把寶芸的全套裝備穿上,否則活不過一個照面。

互通姓名後,就有人端上一杯一碗。方和同道:“衛師弟遠道而來,想必是餓了。我們這實在沒什麼拿得出手的,將就一下。”

杯中是水,而且並不清亮,杯底有沉渣,水還泛着黃。碗中是糙米飯,上面放着幾片野菜,是和飯一起蒸熟的。

這時屋外響起一聲叫罵:“老子們腿了幾十里路,還想着下來能吃頓好的,然後就給我們這東西?狗都不吃!”

衛淵身影一閃已經到了祠堂外,就見同來的一個二十出頭、一副混不吝架勢的廂兵舉起木碗就要往地上摔。

還未等衛淵動手,一個頭發半白的老廂兵一把抓住了那人手腕。年輕廂兵只覺得自己手像是被鐵箍住,一動骨頭都在咔咔作響。他吃痛,連聲慘叫:“哎呦!你幹什麼,骨頭斷了!”

老兵哼了一聲,道:“這裡是方先生的地,你碗裡的這些都是先生從自己嘴裡省下來的!要是掉了一粒米,你都得給我撿起來吃下去!”

年輕廂兵不敢多說,悻悻的坐回臺階上,自語道:“我這不是新來的嘛,也不知道是方先生在這啊……”

方和同也從祠堂裡出來,和幾個廂兵老兵打了招呼。幾個老兵原本都是一副兵痞模樣,在他面前卻個個站得筆挺,居然有幾分肅殺。衛淵倒是沒想到,方和同在這些兵痞一般的廂兵中能有這麼高的威望。

兩人又回到祠堂,方和同苦笑道:“實不相瞞,我這裡好幾天前就該斷糧了,這幾天只能發正常情況下一半的口糧,才勉強支撐到現在。”

衛淵已經看到這裡困苦,但沒想到已經到斷糧的境地。西晉又未遭災,一線前線怎麼會斷糧?

方和同帶着希冀問:“衛師弟此來,可有軍餉的消息?”

“軍餉?”衛淵又是一怔。

此行前宮裡早有交待,一應士兵的軍餉糧草都是西晉負責。當然,自帶親兵家僕的就要自掏腰包。所以衛淵去領兵的時候沒問,王得祿也絲毫沒提軍餉的事。

“你們一直都沒發餉嗎?外面那些人難道不是民勇?”衛淵奇道。

進村的時候衛淵就注意到沙揚村裡大部分都是男人,只有少許健婦和老人做些後勤雜務。按照西晉軍制,十二以上五十五以下男丁都是可徵調範圍,六十以上纔算老邁。並且這些人身上多多少少有些修煉痕跡,雖然修煉時間不長,最好的一個筋肉也只錘鍊了兩成,但已經和尋常人有了區別。尋常農夫可不會鑄體。

民勇平時務農,徵調後按邊軍規格發放半餉。大湯軍制,邊軍都是正規軍,和縣裡的廂兵還不一樣。所以民勇拿的半餉,大體相當於廂兵的八成。

王得祿說會給衛淵額外加撥民勇,衛淵以爲就是村裡的三百來人,本來看着都有煉體痕跡,還很滿意,可是聽方和同的意思,他們居然還沒領到軍餉。

現在可是戰時,這裡又是禦敵一線,按理說朝廷早就該把軍餉糧草撥下來了。戰時敢無糧無餉,往輕裡說是譁變,往重裡說就是想改朝換代了。

看到衛淵的神態,方和同就明白了,嘆道:“其實我聽到風聲,朝廷的軍餉已經撥到了縣裡,足有二十萬兩。我本以爲衛師弟到了,能順帶把軍餉也帶來,可是沒想到……唉!可憐外面這些兄弟跟了我三個月,捨生忘死打了七八場仗,戰死三十幾個人,卻還一分軍餉都沒有領到,撫卹也不知道什麼年月纔有。”

“方先生莫急,我這次帶了些軍需過來。”

衛淵這時想起自己背過來的三箱軍需,正能解眼下的燃眉之急。他就把三個箱子搬到房間中央,一一打開。

軍需箱每個都是一尺見方的鐵箱,看起來不大,實際上每隻箱子都百來斤重。打開後,就見兩箱中是碼放得整整齊齊的肉乾。這些肉乾都是太初宮特製軍糧,每根只有手指大小,泡水後化成肉湯,飲下可以一天不餓。哪怕是鑄體有成的壯漢,也只需兩根肉乾就可以管一天。

另一個箱子裡則放着淨水丹和各類祛除瘟疫、醫治外傷的傷藥。一大缸水只要投入一顆淨水丹就能生飲無忌。若是水井,也只需三顆淨水丹即可供一天淨水。

兩箱軍糧一箱藥,配置相當合理,足以支撐一支百人軍隊戰鬥半月。只是衛淵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太初宮一邊說一應軍糧軍餉都由當地官府解決,一邊給每個人發了三箱軍需,還規定必須背到指定防區,不能中途拋棄。看來上頭真人們對會遇到什麼,早有先見之明。

方和同看到三箱軍需,手都抖了,抓住衛淵的雙臂,連聲道:“雪中送炭!雪中送炭啊!”

說到後來,幾十歲的漢子眼圈竟然紅了,幾滴眼淚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衛淵趕緊安慰,然後扶方和同坐下。方和同用衣袖抹去眼淚,嘆道:“讓師弟看笑話了,實是這幾個月太難了。”

稍許平復了一下情緒,方和同遲疑着問:“我知道這些都是軍糧,不該挪作他用。可是外面這兄弟打了幾個月的仗,沒見分毫糧餉,有的家裡已經有老人餓死了。如果可以,能不能分點給他們家人?”

“當然可以!”衛淵毫不遲疑的答應。

方和同忽然起身,向衛淵一揖到地,道:“我替鄉親父老謝過衛兄!”他身軀一擅,就想下跪。

衛淵趕緊扶起,連聲撫慰,好不容易纔讓這個三十大幾的男人平復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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